泛亚电竞会计江湖｜洪七公的手指头和丰田的生产方式

2023/05/03

　　泛亚电竞洪七公是金庸先生的武侠小说《射雕英雄传》中的五绝之一，他还有个绰号叫九指神丐。

　　按照金庸先生的说法，这只手指是洪七公自己剁掉的，原因是年轻时贪吃，误了一件大事，于是一怒之下，把自己的食指剁掉，这大概就是对“食指大动”的一种警示。

　　导演王家卫把金庸小说拍出了古龙风格，电影《东邪西毒》中对这只手指进行了另外一种诠释。

　　一个女孩，因为自己的弟弟被太尉府的刀客所杀，于是拿了一篮子的鸡蛋，来找身为杀手的洪七，希望他能够为她弟弟报仇。

　　洪七虽然一开始拒绝了她，但最终还是回归了一个侠客的本心，在与太尉府刀客的搏斗中，被削掉了一根手指。

　　作为杀手代理人的西毒欧阳锋，拿了一个鸡蛋来调侃洪七，问题很尖锐：“为了一颗鸡蛋而丢了一只手指，值得吗？”

　　换句话说，洪七用这只手指找回了自己。按照他的说法，本来与太尉府的刀客是没有机会让他丢掉手指的，原因是洪七自己的刀没有以前快；之所以以前的刀很快，是因为够直接，自己觉得对就去做，从来不会想什么代价。

　　现在他的刀慢了，之所以慢，是因为想多了。当那个女孩找到他时，洪七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变了。也许他认为助人困厄本身就是侠客应该做的，但在女孩求他时，他居然没有答应她。为什么没有答应？是因为洪七认为欧阳锋一定不会答应。事后，洪七开始反思，开始对自己很失望，因为他发现，自己和欧阳锋混在一起，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，迷失了自己。

　　洪七不愿意成为欧阳锋，他知道，欧阳锋绝对不会为了一个鸡蛋去冒险。显然，会不会为一个鸡蛋去拼命，这是洪七与欧阳锋做人的区别所在。

　　尽管王家卫对金庸的小说进行了改编，但传达的精神却是一致的。作为大侠，理应有一种“路见不平、拔刀相助”的亮剑精神，更应该在觉得“应该做”的前提下，不顾一切、不惜代价去追求那种侠义精神。

　　小说中经常说“仁者无敌”，什么是“仁”，仁者爱人；什么是“爱”，就是把别人的需求放在自己的需求之前。所以大侠通常都是为别人做事，而且是不求代价，一旦有了代价，可能就少了侠气。

　　企业也是一样。“企业”的“企”是“人在上”，这个人，可能是顾客、股东、债权人、社会公众、员工等等，而企业的管理者，通常也是为“别人”做，如果说在为别人做自己认为痛快的事，也就成了洪七公。

　　按照传统教科书的说法，注重质量是商业竞争者能够在市场中获得竞争优势的重要手段之一，早在20世纪80年代，海尔CEO张瑞敏先生手持大锤砸冰箱的故事就传为美谈。而风靡全球的“全面质量管理”，则强调将企业的文化建立在通过整合工具、技术和培训体系，进而不断使顾客更加满意的基础上。这意味着，企业需要不断改进自身的运作流程，进而向市场和客户提供高质量的产品和服务。

　　逻辑很简单，如果企业提供的产品与服务具有很高的质量，那么就有机会获得更高的客户满意度，进而会带来业务量的增加。

　　问题是提高质量会带来成本，比如对采购的原材料质量进行检验，对生产流程进行检查，对设备进行检测，对员工进行培训，对完工产品进行质量鉴定，对发现的问题产品进行返工，因产品质量问题造成的赔偿损失等等。于是，企业会做出权衡，在努力做到产品零缺陷的目标下，将因产品质量所造成的预防、鉴定、损失成本等努力做到最小化。

　　要提高产品质量，就要增加相应的质量管理成本，同时还要努力提升效率，这就给管理带来很大的挑战。于是，实践中出现了很多的标杆做法，其中丰田公司的精益生产受到很多关注。据说，在1973年石油危机发生时，很多日本公司的业绩都跌入谷底；当时丰田公司的业绩虽然也有所下滑，但损失很小，于是人们开始对丰田方式产生了强烈兴趣。

　　1945年8月15日，日本战败投降。当时丰田的创始人丰田喜一郎提出了一个目标，要在两年之内超越美国，否则日本的汽车工业将无法生存下去。于是，丰田开展了对标学习，在多次参观美国的流水线生产之后，当时的总裁丰田英二找来了曾任机械工厂厂长的大野耐一，两人开始努力提升生产效率，并将“人字旁的自动化”和“准时制生产”，作为丰田效率提升的关键。前者是发挥每个现场生产工人的主动性，一旦发现异常情况，立即停止机器生产，以防止产出不良产品，将缺陷遏制在源头；后者则将不创造价值的存货控制在最低水平，实现小批量多批次的生产。

　　最终，丰田生产方式成为生产现场质量和效率管理的重要举措，并通过一系列朴实而坦诚的改进，将丰田的价值观灌输给了每一位员工，也奠定了丰田高质量、低成本、高效率交付的市场形象和核心竞争力。

　　从数据上看，2003年，丰田的汽车销量超过福特，成为当时的世界第二；2009年，超过通用，成为世界第一。但随后就发生了丰田雷克萨斯车祸事件，丰田在全球召回近千万辆汽车，带来的直接损失超过30亿美元。

　　时任丰田的掌门人丰田章男决定挺身而出，承担事故的全部责任。父亲丰田章一郎对他说，丰田是在美国才得以发展壮大的，发生车祸事故和质量问题，不能抱怨美国，而应该从自己身上找过错。

　　正如金庸小说中的洪七公一样，丰田掌门人开始反省自身的问题，比如丰田没有构建完整的风险管理体系；丰田在美国的法人没有召回权限，需要等待日本本部技术部的判断后才能实施；美国现场的危机感无法准确传达到日本方面，从而影响决策等等。

　　于是，丰田章男开始亲自召开记者招待会，并出席美国国会的听证会，全部证词自己亲自执笔；在反省中，他明确指出，第一安全，第二品质，第三数量，这一优先顺序失衡导致了公司的经营问题，公司出现问题时没有像以前一样停下来思考，无法及时进行改善，而且疏忽了在制造更好的商品时顾客的声音。

　　是因为丰田的个人和组织在追求超过正常成长速度的成长，才造成了后来的质量问题。丰田章男开始承担责任，在向遇难者致以哀悼的同时，反省了召回应对的迟缓；在美国国会的听证会之后，他还悄悄飞往美国西海岸发生雷克萨斯车辆失控事故的现场，来悼念遇难人士并反思自己的过错；一年后在丰田喜一郎的旧宅庭院中种下一棵小樱树，以牢记此次危机事件。

　　更重要的是，丰田章男开始找回自己的初心，通过自我反省乃至自我批评，激发出迫切希望改善的欲望。要真正解决问题，就必须找出问题的根本原因，而不是问题的源头。正如洪七公的反省一样，丰田要做与美国公司不一样的质量管理；洪七公用一根手指找回了自己；丰田用30多亿美元的代价找回了质量管理的初心。

　　就质量管理而言，许多公司强调的是统计分析方法，是六西格玛的分析工具，在此过程中，工具占了80%的分量，而思考只占了20%；丰田不一样的地方在于，解决问题时，思考占了80%，工具只占20%。自我反省和自我批评的本意，不在于责备与惩罚，而是学习和成长。按照丰田章男的观点，反省是一种心态、行为，没有反省就不可能有所改善。做错了事，首先应该感到难过，然后要认错，找到问题的根源，提出解决问题的方案，并诚心相信自己不会再犯同样的错。

　　在丰田公司，当你发现问题时，需要问五次“为什么”，就可以对问题进行根本原因分析，进而找出解决对策。一个经典的案例是，工人发现车间地板上有油，对策是清理油渍泛亚电竞，然后问出第一个为什么，因为机器漏油泛亚电竞，对策是修理机器；问出第二个为什么，因为垫圈老化，换垫圈；问出第三个为什么，因为采购的垫圈使用低档材料，改变垫圈的规格；问出第四个为什么，因为这样的垫圈很便宜，改变采购政策；问出第五个为什么？因为评估采购人员的标准是看其短期内能节约多少成本。于是，问题的根源找到了，公司正确的对策，应该是改变对采购人员的绩效评价办法和政策。

　　洪七公丢掉了食指，从自己身上找原因，此后再也没有丢其他的手指；丰田发生质量门事件，第一时间从自己身上找问题，从现场管理、持续改进找回初心。反省是个好工具，发生问题，重点不是责备责任，而是找出应对问题的方案。

　　洪七公是一个大侠，扶危济困，不计代价；丰田是一家企业，要造更好的汽车，并相信对人与流程的投资最终会带来人们所期望的结果。能真诚地认知和面对自己的缺点，还要更进一步思考如何克服自己的缺点，这是管理泛亚电竞、改善的根源所在。

　　（本文为澎湃商学院独家专栏“会计江湖”系列之四十四，作者袁敏为上海国家会计学院教授，会计学博士，研究方向：内部控制、资信评级等，出版有《资信评级的功能检验与质量控制研究》、《企业内部控制规范与案例》等著作。）